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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耳房驚魂(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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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耳房驚魂 (1)

夜漏,更深。

燭影,搖紅。

一個女子背對著窗外,看著正在一點一點燃燒的蠟燭,一滴滴燭淚已經在桌上凝成一攤刺目的紅,竟然兀自的生出許多感傷。

緩緩的捏起桌上的茶壺,淺褐色的液體,自溫婉的壺嘴兒中緩緩傾瀉而出,頃刻便溢滿了小小的茶杯,菱唇覆上杯沿,觸到的,卻是砭骨的寒意。

不禁放下手中的茶杯,頹然坐在紅木椅上,心想,也不過是,人走茶涼罷了。

昔日想保護的人,早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那麽她辛辛苦苦做的這一切,她卻看不到,還有什麽意義?如果說此時上蒼還能給她一個活下去的理由,那邊是仇恨了吧。

忽然,從門外飛來了一把匕首,燭焰,在強烈的風的推動下,熄了。

待女子重新把蠟燭點燃,才看清,那匕首的末端,還記著一張字條。

確切的說,是一首詩

“紅羅香帳錦屏羞,紗衫水袖黛妝柔。

天若有情藏北鬥,可留異夢在心頭。

百年之約先三載,結發孟婆水悠悠。

至今猶記前世念,人走茶涼舊箜篌。

知名不具。”

女子倒吸了一口涼氣,擡了眸,赫然是--秋蓮夫人。

是他!可這首詩,究竟是什麽意思?

紅羅、水袖。

除了暗示司馬紅袖,嚴秋蓮想不出任何一個合理的解釋。

她忍不住把這首詩念出聲來。

語畢,良久,一個沈穩而冷靜的聲音從屋子的屏風後面傳了出來。

“秋蓮夫人,是時候,該說實話了吧。”

“李元芳?”

藍色袍服,自屏風後面,緩緩走出。

“不錯,是我,很奇怪嗎?”

“你……你……你什麽時候……你是什麽時候進來的?”

“在你點蠟燭的時候。”

“你……你聽到……聽到什麽了?

“在下倒是想知道,秋蓮夫人希望我聽到什麽,又不希望我聽到什麽。”

“你想知道什麽?”

“‘羅香帳錦屏羞,紗衫水袖黛妝柔。

天若有情藏北鬥,可留異夢在心頭。

百年之約先三載,結發孟婆水悠悠。

至今猶記前世念,人走茶涼舊箜篌。’

秋蓮夫人,如果有記錯的話,好像司馬老爺剛剛去世不是很長時間啊,就算時間很長,恐怕也還沒過三年吧,不知您現在就收到這種情詩,所為何意啊?你雖然只是司馬家的第六位夫人,好像這女子的三從四德,還沒有因是第幾位夫人而有所改變吧?”

“李元芳,你血口噴人!”

“哦?好像剛才的問題,秋蓮夫人還不曾回答在下,不過在下現在又想問問題了,夫人說元芳含血噴人,可就在剛才院方在屏風後面卻是將這首詩聽了個清清楚楚啊,這又是香帳,又是有情的,元芳雖然是一介武夫,可也不至於連這也聽不明白啊?前一天夜裏,夫人先是說自己深受老爺的眷顧,誓死效忠歸鴻山莊。如今老爺屍骨方寒,秋蓮絕不做此等不忠不義之事,只求速死,後來又說自己恨司馬老爺,如今又讓元芳看到了這首情詩,元芳想請夫人給元芳一個合理的解釋,要不元芳也沒辦法對狄大人交差啊!”

“這不是情詩,這詩,是我甥兒傳給我的!”嚴秋蓮終歸是沒有忍住李元芳的挑釁,本不該說出來的話,沖口而出。

甥兒!竟然是甥兒!

雖然李元芳早就知道這絕對不是一首情詩,但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給嚴秋蓮傳這首詩的人,居然是,她的甥兒!

此時的嚴秋蓮,已經從方才的失態中漸漸清醒了過來,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紅袖有異,先發制人。’元芳想知道,在歙州這臺戲上,你嚴秋蓮,究竟是個什麽角色?”

“你讀懂了這首詩?”

“元芳一介武夫並沒有太多的墨水,不過,這首詩,對於狄大人來說,想要破解其中的含義,簡直就是易如反掌。”李元芳神色如波瀾不驚的湖面一樣平靜,輕描淡寫的仿佛自己根本不是參與到這件事中的人。

“狄大人也在這兒?”嚴秋蓮神色一凜。

“你說呢?”李元芳反問著,嘴角卻揚起了一絲若隱若現的微笑。

“李將軍,有些話,我只對狄大人說,所以煩請您把狄大人請出來,可以麽?”

“大人,秋蓮夫人有話對您說。”李元芳對屏風後面說道。

風靜靜的吹著,時不時的還夾雜著一點嗚咽。桌上的蠟燭,燭芯在風輕柔的吹拂下,搖搖晃晃,把兩個人的身影,晃的斑斑駁駁。

半晌,沒有一個人出來,也聽不到任何除風聲之外的其他聲音,屋子裏面出奇的靜,靜的,不禁讓人膽戰心驚。

“大人?大人?”

“李將軍,你是在找他嗎?”一個陌生的聲音自屏風後面傳來,緊接著,寒光一閃,一個蒙面的黑衣男子用一柄刀挾持著狄仁傑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

“你是誰?”

“怎麽,李將軍猜不到?”

“你是桑占平,真正的桑占平,對嗎?”

“剛剛我還聽到將軍說自己沒有什麽墨水,現在看來,倒是將軍自謙了,不錯,我就是桑占平,真正的桑占平。”

“你……你……你是什麽人?”嚴秋蓮顯然不曾想到這個並不大的狄宅,竟然隱藏了三教九流的各類人物,而且每一個人都是那樣的出其不意,每一個人的動機,又同樣都是難以琢磨。

“哦?看來秋蓮夫人並沒有聽明白我剛才的話,我可是剛剛同李將軍說過啊,我是桑占平,真正的桑占平。”

“是你,是你給龍驚文下了毒,對嗎,啊?”李元芳顯然已經怒了。

“當然,他對我來說,不過是一個順路的棋子而已,而現在,已經沒什麽用了,我憑什麽還要留著他呢?”

“說,你藏在狄府,究竟在做什麽打算?”

“當然是為了了卻李將軍您的心願啊!”

“我的心願?哼,我倒是想知道,我有什麽心願,你又怎麽幫助我實現心願。”

“李將軍的心願,無非,就是如燕小姐,你在擔心她的安危,想早日和她見面,不是嗎?”

“你什麽意思?”

“我哪裏敢有什麽意思啊?不過是您的夫人如燕小姐現在是我們歸鴻山莊的客人,我們對她禮敬有加,三茶六飯供奉不敢有缺。怎奈小姐思夫心切,茶不思飯不想的,我們這才想著把您也給接到山莊裏去。”

“我憑什麽相信你?”

“李將軍信不信小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燕小姐在我們手上可是事實,現在狄仁傑這個老狐貍也在我的刀下動彈不得,這兩個人,都是你最親的人,你不會置他們的性命安危在一旁而不顧吧!”

“你想讓我怎麽樣?”

“放下武器,跟狄仁傑一起,回到歸鴻山莊!”

“這個條件,似乎對我來說並不公平。”

“你們三個人,我可以保住一個人的性命,這樣,李將軍認為如何?”

“這還差不多,我希望你,不要食言。”

“當啷”一聲,鏈子刀被李元芳扔到了地上。

說時遲,那時快,卻見三枚梅花鏢從嚴秋蓮的袖口飛出,支支直逼蒙面男子的面門而去,男子繞過兩枚,卻已是躲閃不及,忙一側身,哪第三枚梅花鏢,還是直直的插入了男子的左肩。

劇痛讓男子不得不顫抖了一下,就在這個空當,幽蘭劍自李元芳的身後探出,李元芳一躍,擋在了狄仁傑的身前,幽蘭劍鋒,橫在了蒙面男子的頸上……

“狄閣老,是秋蓮不好,讓您受驚了。”嚴秋蓮拍了拍雙手,收起了手中尚未發出的梅花鏢。

“大人,您沒事兒吧。”李元芳一遍又幽蘭劍抵著蒙面男子的脖頸,一面回過頭去問狄仁傑,眼神之中,溢滿了關切之情。

“沒事兒的元芳,這一次,還多虧了秋蓮夫人啊!”狄仁傑轉過身,朝嚴秋蓮垂手道︰“狄某多謝夫人搭救之恩。”

“閣老何須道謝,這本就是秋蓮分內之事。”

“你,”狄仁傑朝著蒙面男子指了一下,頓了頓,終於說出了那讓李元芳和嚴秋蓮都大為震驚的五個字︰“不是桑占平”。

“大人,你說什麽?”蒙面男子沒有說話,倒是李元芳沈不住氣了開口問道。

“桑占平是一個直腸漢,重友情,講義氣,以至於龍驚文屢次三番的欺騙他他都可以一笑了之,與他前嫌盡釋,這樣的表現,是裝不出來的。他可以為了自己的好友放棄州刺史的位置,卻也僅僅是為了義氣。他不是糊塗之人,也絕不會做出替歸鴻山莊賣命的事來。然而他卻永遠也不會知道,就是因為他太容易相信,所以才會太容易被人利用。”

第四 十 五章 覆水難收

“大人,大人不好了,龍驚文,龍驚文不見了!”李朗匆匆闖進來,慌慌張張的道。“卑職,卑職不過十一眨眼兒的工夫,他就不見了,會不會……會不會被別人擄走了?”

“時至今日,我是多麽不願意相信現在發生的這一切。黑色的蒙面巾下,是一張我多麽不願意看到的臉?可是……唉……”說著徑直走到蒙面人跟前,正伸手想揭下蒙面巾,卻還是心頭一痛,閉上了眼楮,緩緩的將手伸了上去……

“是你?”李元芳的話語裏,充滿了詫異。

聽到李元芳的詫異,狄仁傑心下明了,自己猜對了,最不願意讓他發生的事情,最終還是發生了。

“大人……他……他怎麽在這兒?”沒有目睹適才發生的一切的李朗,此刻更是一頭霧水。

是龍驚文。

“從一開始鄭示忠遞交給朝廷的文書,到我微服去牟平查察;從尹燕雲衫想把我們拐入歧途對你做出的錯誤評判,再到董壽祥想在暗處下手除掉你;從你第一次假扮桑占平坐在這歙州刺史府,再到你向我們悔過迷途知返接真正的桑刺史回衙……龍驚文,你知道嗎?我懷疑過秋蓮夫人,懷疑過真正的桑刺史,但是我從來不願意去懷疑你。”

“是嗎?大名鼎鼎的狄閣老都不願意懷疑我,可見,我還是做得很成功的了,你說是吧李將軍?”

龍驚文挑釁的話微微激怒了李元芳,李元芳正要發作,狄仁傑朝他使了一個顏色,忍住了。

“你究竟,是不是王皇後的後人?”

“如果說我還有一件事沒有騙閣老的話,那麽應該就是這件事了。我和驚武,都是王皇後的後人,這是不假的。”

“你知道你在這裏已經是一個身份極為特殊的人,所以為了博得我們的信任,甚至不惜以自己的性命設賭,演一出苦肉計。你知道當天去看望你的只有如燕和桑刺史,如燕是萬萬不可能下毒的,所以有嫌疑的,只可能是桑占平,對嗎?”

“閣老是怎麽想到的?”

“分析。”

“怪不得,這世界上有那麽多人,都敗在了閣老的手上。”

“他們是敗在了自己的初衷上,很多人在失敗的時候說自己走錯了一步路,殊不知,他們走的,本身就是一條歧路。你是王皇後的後人,現在卻在為歸鴻山莊做事,能告訴我,你這麽做的原因嗎?”

“曾經我一直以為,我這一輩子要伴隨著仇恨度過,可是直到後來,我也知道了,什麽是愛。我想如果如燕小姐出了什麽事情的話,李將軍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那麽我也是,為了我愛的人,我可以放下仇恨,去支持她,守在她身邊。”

“哪怕他是你的仇人?”李元芳不解的問。

“李將軍,你錯了。我的仇人,是司馬文爵,而不是司馬紅袖。就像如燕夫人曾經是蛇靈的人,但是與朝廷為敵的,卻只是蛇靈,夫人只是出於無奈,這些往事,是不足以牽絆真心相愛的人的,將軍和夫人是如此,我和紅袖同樣是這樣。”

“可是據本閣的了解,司馬紅袖,不是已經嫁人了嗎?”狄仁傑不緊不慢地說道。

“這正是我最心痛的地方,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這件事,閣老應該問問秋蓮夫人。”

“夫人,本閣很感激您救本閣一命,但是事關者大,本閣還希望您能把事情對本閣詳細的說上一說。”

“跟閣老說倒是無妨,不過,這些話,也只能跟閣老一人說。”

“元芳、李朗,把龍驚文押下去,仔細看管,不得出任何差錯!”

“是,大人!”

適時,屋內只剩下了狄仁傑和嚴秋蓮兩人,風低低地嗚咽著,迷耀著誰的眼?恍惚著誰的心情?

“閣老,在秋蓮開口之前,還希望閣老能夠答應秋蓮一件事情。”

“夫人請講,只要本閣能做到,就一定去做。”

“幫我女兒報仇。”

“夫人此話何意?本閣倒是莫測高深了。”

“閣老先不用忙著詫異,只需聽秋蓮講一個故事便好了。”

狄仁傑陷入了沈默,他等這個故事,已經等得太久了。

……

“說起來,我的名字不叫嚴秋蓮,而叫李宣甯。”

“李宣甯……其實,本閣早就應該想到了,你就是當年蕭淑妃與高宗皇帝所生的女兒,淩陽公主,對嗎?”

“正是。”

“公主在上,請受老臣狄仁傑一拜。”

狄仁傑一掀袍服,跪倒塵埃。

“閣老請起,閣老是治世之能臣,心系太宗皇帝的偉業,時刻不忘匡覆我李唐神器,實乃當時英雄,而宣甯不過是一個早就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很多年的落魄公主罷了。閣老的如此大禮,宣甯受之不起,您這是折殺宣甯了啊!不過宣甯倒是想問閣老一句,您是如何想到我就是那個‘死去’很多年的淩陽公主的呢?”

“分析。”

“怪不得……怪不得都說閣老是當時神人呢啊!”

“公主殿下,如果我的分析沒有錯的話,您的女兒,就是蕭淩霜吧。”

“霜兒……”李宣甯撕心裂肺、珠淚迸流。

“老臣鬥膽懇請公主治老臣之罪。”狄仁傑又一次跪下,“是老臣害死了郡主,今日,老臣就請公主殺了老臣,老臣絕不還手,以解公主心頭之恨。”

“閣老可不要動不動就跪宣甯了,其實霜兒的死,宣甯縱然心痛,但是卻明白,錯,並不在閣老身上,霜兒她,是死在了我的身上,也是死在了家族的身上,更是死在了她自己的身上……”

面對著眼前這個識大義的女子,狄仁傑只能在心下暗自慨嘆,如果上一輩人沒有把他們的恩怨和傾軋加諸在他們兒女身上的話,這世界上將會少了多少飛蛾撲火似的覆仇?又將會多多少安寧祥和?

微風吹拂,窗外的柳條簌簌的搖動著,暗黑色的影子,震碎了月亮柔柔的投射的那一灣清淺。濕氣很重,卻終究沒有凝成霧氣,只在房間內或濃或淡的氤氳著,朦朦朧朧,醞釀這人世間千般萬般的情感,難以看透,說不出這是一種恬靜,還是一種悲涼。

人已逝,必是不能覆生。

李宣甯不恨,若說不怨,亦也是不能的吧。

蕭淩霜,這個女子,她終究,是被家仇國恨誤了一生的女子。以她的智慧,若說是疆場戎馬建功立業,定也是不讓須眉的。

“公主,老臣有一個不情之請。”

“閣老但說無妨。”

“老臣想知道,當年,您全部的故事,還有,您的家庭,還有郡主的故事。”

“呵,好遠的故事了……”李宣甯閉上了眼楮,兩行晶瑩的液體,順著眼角溢出,濺落了一地喧囂,一世塵埃。

“永徽五年,當今聖上和我的母妃幾乎是同時各自誕下了一個女兒,我和姊姊?出生之後不久,姊姊就被當時的王皇後,也就是蟒氏謀害了,其實,唉……這裏面的很多事情啊,閣老也應該是一清二楚的,只是這些事情,都不足為外人道罷了。當時母妃真的以為,是王皇後因為膝下沒有一兒半女才向當今聖上,也就是當時的武昭儀的女兒下的毒手,心下覺得坐臥不安,猶如芒刺在背,生怕宣甯出一點閃失。後來,父皇因為失去了姊姊而勃然大怒,一氣之下,削去了王氏的後位,武昭儀因為痛失愛女,再加上父皇的寵愛,理所當然的成為了皇後。我比姊姊幸運一些活了下來,更加得到了父皇的垂憐,甚至不惜違背祖制,在我剛剛滿月的時候就給了我淩陽公主的封號。可是閣老,說一句大不敬的話,聖上她,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可以利用,在扳倒了王氏之後,又怎麽可能不視我母妃和我為眼中釘、肉中刺呢?父皇肯給我破了祖制,在聖上的眼裏,也就隨時可能給母妃破了祖制啊!聖上她,怎麽可能允許別人在她爬到最高點之後,憑借相同的階梯--女兒,而爬到她的附近,甚至取代他呢?也幸得母妃不是那種利令智昏的人,在我還沒滿半歲的時候,借著宮中傷寒流行,對父皇以及其他所有人說我夭折了,暗地裏,則是使了銀子央求一個即將出宮的宮女偷偷把我送回老家,交給自己的幼年時的奶娘撫養。”

原來,當年的事情,竟然是這樣……

雖然早就聽皇帝提及過這件事,但是終究沒有想到,她的夢,竟然是真的。不信鬼神,所以不說是冥冥之中定有定數,但是,這終究,是緣分。

猛地回想起七年前的那個無頭將軍的案子?,也許這就是為什麽皇帝在中了貼身侍婢的蠱惑之後,在夢中依然會高呼“女兒不是我殺的,我沒有殺自己的女兒!”的原因了吧!

皇帝,雖說是千古第一女皇帝,但是加在皇帝這個頭餃前面的,還到底是一個“女”字,終究不能說,她不是個女人。古語有雲,虎毒尚且不食子,她還不至於,真的為了自己在政治上的野心,搭上自己親生女兒的性命,她為這個女兒,考慮了太多,終究是背負了太多的良心債。

然而李宣甯又怎麽能夠知道,她口口聲聲的聖上,竟是她自己的親娘,沒有養過她一天卻愛了她一輩子也讓她恨了一輩子的娘。

這一切,究竟為什麽要發生?

都說愛比恨多一點,可是這樣的人情世故,又是誰人能夠經受得了的打擊?

李宣甯,說到底也算是個大義女子了,只是,老天讓她這一生都是路途多舛,她承受了太多……

只是這一切,從發生那一刻開始,都已經是覆水難收了……

覆水難收……

第四 十 六章 慈母憐心

“閣老?閣老您怎麽了?”李宣甯見狄仁傑許久都不說話,試探的問了一句,生生地把狄仁傑從沈浸的思緒中拽了回來。

“哦,沒什麽,沒什麽啊,那麽公主,郡主又是怎樣走上反武這條路的呢?”

“這說來,話可就長了,話既然說到這兒,就不得不向閣老提一下拙夫。”

“駙馬他……”

“別說拙夫了,連宣甯這十多年都是從鬼門關撿回來的,拙夫他,哪有那麽好的運氣?”

“怎麽?駙馬他是被人謀害而亡?”

“謀害倒也談不上,我想只要宣甯說出拙夫的名字,閣老就明白了七分了。”

“公主請講。”

“拙夫覆姓上官,單名一個隙字。”

“中書侍郎上官大人游韶?的後代?”

“不錯,拙夫上官隙的父親,正是當年高宗中期的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上官儀,上官大人。”

“上官大人當時被聖上滿門抄斬,據老臣所知,好像男丁,當時是一個不留吧!”

“話雖這麽說,可是臨赴法場之前,拙夫家中來了一個神秘人,聲稱是上官老爺以前的朋友,說是已經為他找好了替死鬼,問拙夫願不願意活命。”

“所以駙馬就答應了?”

“拙夫本來就沒有任何過錯,因而也不想平白枉死,所以一聽有這等事情,就答應了那個神秘人。”

“看來這個神秘人,就是司馬文爵吧。”

“不錯,看來很多事情,閣老都已經知道了。”

“不,不是我知道,而是我通過你剛才的話推理出來的。”

“果然,行刑的時候有一個人易容成了拙夫的容貌,代替拙夫受了死,司馬文爵還秘密的把我的丈夫轉移到了一個鎮甸之中,知道那個時候,拙夫才知道司馬文爵救他,本身就是一個陰謀。”

“什麽陰謀?”

“司馬文爵以拙夫及其他免於一死的上官家族的婦孺們的性命為要挾,要他以無辜冤死的忠臣之後的名義,在江湖上廣為結交反武勢力,暗中將所有能為他自己所用的人全部網羅起來,組建了白衣堂。”

“什麽?白衣堂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成立了?”

“是的。”

“看來這個司馬文爵,早就有了不臣之心了啊!只可惜,陛下沒有能及早發現。哦,我這怎麽還打上岔了,公主請繼續講吧。”

“不得不說,司馬文爵能夠把反武做得風生水起,倒也不是沒有根據的,其實,從我走出宮門變成了一個落魄公主開始,就已經被他算計上了。”

“公主這話怎麽講?”

“我娘出生在蘭陵,蘭陵蕭氏是一個不小的家族,我娘從小也是錦衣玉食之人。我出宮以後,被交給了娘的奶娘葉氏,而當年那個把我帶出宮的宮女,卻是司馬文爵在朝中的眼線。葉氏家貧,在娘剛出世的時候就去蕭家當了奶娘,後來我的外祖父瞧著她可憐,還準了她的丈夫入府當長工。娘嫁給父皇的時候,葉氏本來是該陪嫁的,但是娘念及她身體不好,便用自己攢下的一些錢給葉氏和她的丈夫置辦了幾間房舍和一點薄田。可以說,葉氏一直就深受我們蕭家的大恩。葉氏的孩子早夭,帶大了娘之後也再無牽掛,我被送去以後,她將我視為親孫女,對我百般疼愛,還找蕭氏族人交我琴棋書畫,就在我十歲那年,司馬文爵找到了葉氏家中。”

【回憶︰

“篤篤篤……”

“婆婆,是誰呀?”

“甯兒乖,先自己玩一會兒啊,婆婆去開門。”

葉氏把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站起身來前去開門。

門外是一個素未謀面的中年男子。

“這位年輕人,您找誰啊,走錯路了吧。”

“敢問大娘,您認不認識宇文靈素?”

“靈素公主?”

回憶完】

“年幼的我躲在井邊上,聽到了“靈素公主”四個字的時候,生生的嚇了一跳,因為雖然我自小就不在宮裏,但也知道,我朝並沒有過一個叫“靈素”的異姓公主。我更沒有想到的是,窮困潦倒的葉婆婆會認識一個連我都沒有聽說過的公主。”

“葉氏說的,就是當北周朝遠赴突厥和親的那個千金公主吧。”

“是的,後來我才知道這麽一個人。千金公主的閨名,正是宇文靈素。”

【回憶︰

“聽大娘這般說,那就一定是認識公主了。”

“何止是認識啊!公主她,對我老婆子可是有救命之恩吶。”

“那麽想必,大娘您應該知道,公主已經,不在人世了。”

“是啊,公主也算是紅顏薄命了。”

“公主不在了,可公主卻還有後人尚在人世,她,需要大娘您。”

“你說的是真的?”

“自然不是假的,因為公主的佷女,便是賤內,宇文清月。”

“我憑什麽相信你?”

“大娘您還認得這塊玉嗎?”

“七星佩?”

“不錯,這是公主的嫁妝,七星佩。”

“好,我相信你。”

“那麽還請大娘過府上一敘。”

回憶完】

“那天葉婆婆回來以後,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她開始頻頻的跟我提及我娘,要我記住娘是怎麽死的,要我長大以後替我娘報仇。十三歲那年,在葉婆婆的安排下,我嫁給了十六歲的上官隙。”

“這個司馬文爵,居然連北周的後人的旗號都打得起來,此人城府之深,真是難以想象啊。”

“嫁為人婦之前的三年,我在葉婆婆的燻陶下,心裏漸漸埋下了仇恨的種子。婚後,司馬文爵一直使用者拙夫伯父的身份,還在婚禮舉行的時候,問了我一句願不願意給我娘報仇。那是我年幼,很多事情根本想不明白,也看不透什麽,只是一心想著給娘報仇,就這樣,稀裏糊塗的進入了白衣堂。後來有了女兒之後,才真的發現,這種冤冤相報的生活,我們夫婦二人,真的無法適從。霜兒本來也是一個好孩子,與拙夫的甥兒青梅竹馬,後來因為我們行蹤有了一點顯露,被內衛察覺到了,抓走了我們夫婦和甥兒。內衛來的時候,霜兒正好到鄰居家學刺繡,這才免遭一難,而拙夫則被活活拷打致死,我和甥兒也是命大才撿了這條命回來。所有人都以為我們三個一起死在內衛手裏了,後來,司馬文爵將我們的死訊告訴霜兒以後,她性情大變,一心想著為我們報仇,這正中了司馬文爵的下懷,才有了後面發生的事。”

“郡主的所作所為,也算是其情可憫,其行可原啊!”

“說到底,霜兒走上這條不歸之路,也是我給害的。”

“公主也不必自責了,這都是造化弄人,誰也沒有想到郡主會走上這條路。”

“所以,在我撿回一條命以後,我和甥兒都易了容,先後來到了歸鴻山莊,我成了司馬文爵的第六房姨太太,潛伏在他身側。而甥兒則從雜工做起,一步一步得到司馬文爵的賞識,最後還娶了司馬文爵的長女司馬紅袖。為的就是,搬到司馬文爵,從而拯救我的女兒。誰知道,霜兒最後,還是走了,現在司馬紅袖掌管大權,我真的想替霜兒報仇啊!可卻已經是力不從心了。”

“玉羅古剎的老尼,也是你殺的吧。”

“我本來……本來是想殺司馬紅袖的,因為只要她死了,那邊只剩下了我的甥兒和司馬靈袖,到那時,給霜兒覆仇,可就容易了。”

“公主適才還說過自己不適合冤冤相報的生活呢。”

“可是閣老,您也該理解一個母親的心,就算再不願意,為了自己的女兒,也要去做的心。況且閣老,這不僅僅是為了報仇啊,起碼,也是可以讓天下百姓,免遭戰火的塗炭啊。”

“請公主恕老臣玩笑失言。”

“可是也許,我這一步棋,算是走錯了。一步錯,接下來的就是步步錯,而我最大的錯,就是不該活在這個世界上,不該生下霜兒,更不該讓她為了我們而走上這條不歸之路。”

都說可憐天下父母心。

可是終究是有太多上一輩的恩怨,需要讓下一輩,來無止境的償還。

第四 十 七章 還有玄機

“大人。”李元芳端著茶盤走進來,又躡手躡腳的把手中的托盤放到桌子之上,繼而轉向正在慢踱沈思的狄仁傑。

“哦,元芳,什麽時辰了?”

“子時已過。”

“竟然都這麽晚了,唉……”

“大人,您還在想淩陽公主?”

“是啊,雖然是一個公主,卻沒有真正享受過身為公主的風光,從一出生開始就要面對各種傾軋與爭奪,一生都輾轉於仇恨和覆仇,甚至連為親生女兒報仇都力不從心。不得不說,淩陽公主,也真是一個可憐人哪。”

“可是大人,她給她的女兒覆仇,牽涉了那麽多其他的人,誰來給那些被無辜牽連的人覆仇呢?”

“元芳,你還沒有為人父母,尚不能理解為人父母者的這種心情,等你有了子女……”

“大人,如燕現在生死未蔔,您說這些,對我來說還有什麽意義?”元芳苦笑了一下。

“元芳,今天聽了淩陽公主講了那麽長時間的故事,我突然產生了一個奇怪的想法,那就是在整個案件中,我指的是從牟平一案開始,我們就有忽略的東西。”

“難道我們還有忽略的東西?”

“是啊,你還記得錦盒裏面那首樂府詩嗎?”

“對啊,當時如燕還說它與白衣堂有某種關聯,您還肯定了她的想法呢。”

“現在看來,是我想錯了。”

“為什麽,難道他不是白衣堂的東西嗎?”

“你錯了,它是歸鴻山莊的東西。”

“歸鴻山莊?!”

“是的,公主曾經跟我提過,司馬文爵一共有三個女兒,長女就是司馬紅袖,次女司馬靈袖,三女兒名為司馬詩袖,曾經在白衣堂呆過,目的是則是為了代表歸鴻山莊監視白衣堂的動靜。聯系起在牟平決戰之前,尹燕雲衫曾經對我們說起的,白衣堂的十二個分壇壇主的名字分別是‘衫襟袖袂、瓔珞琬、婧媛姣娜’,那麽如此說來,這個司馬詩袖,就應該是三分壇壇主無疑了。”

“可這又如何能說明錦盒是歸鴻山莊的東西呢?”

“元芳,你仔細回憶一件事情,我們在蓬山雲谷決戰的時候,你一共見到了多少個分壇壇主?”

“衫指的是尹燕雲衫,當時已經反正投誠,袂早在孝傑的將軍府就已經事敗自刎了,襟兒則是在最後為了保護如燕才出來的,並沒有參與雙方之間的打鬥,如此說來,參與打鬥的應該有九個分壇壇主,但是好像如果我所記不錯的話,在打鬥時死在我們手中的壇主只有八位,如此說來,的確是少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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